民間故事:惡有惡報
小姑十六歲那年,跟同村一位婦女走了,從此杳無音信。
爺爺奶奶共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,小姑排行最小,懂事乖巧,長相俊俏甜美。
按我們當地的習慣,大家都稱呼她為“幺妹“。
可惜小姑這個人見人愛的“小幺妹”卻因她的大哥(我的大伯)而差點兒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。
我大伯是長房長孫,是太爺太奶的掌上明珠,可惜天生口吃加哮喘。
為了大伯成年以后能順利成家,太爺太奶作主,替我小姑與鄰村一富戶的傻兒子訂下了娃娃親,條件是富戶家的大女兒嫁給我大伯。
這就是發生在那個遙遠荒唐年代的“換妻”。
鄰村那家富戶的當家人早年是屠夫出身,經過多年打拼后經營藥材,在那個年月里,是遠近聞名的有錢人。
比他更有名的,是他那傻兒子,渾身蠻肉,除了笑之外,傻到連自己爹媽都不認識那種,此事十里八村誰都知道。
爺爺家左鄰右舍,得知秀氣文雅的“小幺妹”終究有一天要嫁給屠夫的傻兒子,全都為此婉惜不已,卻又無可奈何。
因為那個傻子除了癡呆外,還比我小姑大了十幾歲。
這件事情我奶奶原本是不同意的,但是在那個荒唐的年代,奶奶作為女性,在家中的地位非常低下,事情由太爺太奶定下之后便無人能改。
再加上爺爺好酒、好賭,而且屬于那種自私自利的人,一心只想著自己,根本不會顧及家中妻兒老小,所以任憑奶奶為小姑的事如何哭鬧,爺爺仍是不管不顧。
雖然小姑的命運已經如此不堪,但是幾十年后的今天回頭再看,實際上那個時候的小姑至少還沒有達到無路可走的地步。
真正使小姑走上絕路的,是我大伯成親之后。
我的大嬸,也就是那個屠夫的大女兒。她與我大伯成親時,我小姑大概也就十歲左右。
那個年代,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嚴重。
這種思想不只存在于某一家,而是幾乎家家如此。
屠夫家的兒子雖然是傻子,但畢竟是延續香火的繼承人,所以在家中極其受寵。
反之,作為屠夫的女兒,在家中的地位完全無法與傻弟弟相比,從小干盡了家中的苦活累活不說,動轍還會遭到其父母的打罵。
正因為這些原因,屠夫的女兒一直對她那個傻弟弟充滿了怨恨。
嫁給我大伯之后,她當然知道我小姑成年后就會成為她的弟媳,于是,她便將在娘家多年以來所受的委屈全都轉泄到我小姑身上。
在她與大伯成親后的那幾年時間里,由于我大伯格外受長輩疼愛,她也跟著虎假狐威,在家里頤指氣使、不可一世,全家上下被她折騰得雞犬不寧。
家中其他兄弟敢怒不敢言,作為家庭主心骨的爺爺對此保持沉默,奶奶在大兒媳面前,便只能忍氣吞聲。
大嬸見自己的言行無人敢管,于是更加肆無忌憚,專挑我小姑的毛病,輕則打罵羞辱,重則攆到山里去干農活,不給飯吃,幾天幾夜不許回家。
奶奶有時躲著我大嬸偷偷進山替我小姑送吃的,大嬸知道后,一哭二鬧三上吊。到后來,甚至公然跟著我奶奶,強行奪去奶奶身上的東西,不把小姑逼到絕路誓不罷休的樣子。
奶奶是一個裹腳女性,既無體力與潑皮兒媳抗衡,思想上又深受家族傳統思想影響,根本拿不出半點作為婆婆的威嚴來。
無奈之下,奶奶每日只能以淚洗面,直至把眼睛都哭壞了,從此看東西都很模糊。
后來,很多年后,聽靠近山里居住的村民講,有一年年關將近,天氣特別寒冷,某天天色擦黑的時候,這家人聽見屋后有響動,于是提起一把鋤頭悄悄摸上去察看。
那個年月正是大災害之前的時期,各家都沒有余糧,偷盜之事也就時有發生。
村民聽見屋后有響動,首先想到的便是有小偷踩點。當他提著鋤頭摸黑來到屋后時,見芭蕉林里晃動著一個嬌小瘦弱的身影,似乎正在用手刨取土里的芭蕉頭。
村民高喊了一聲,是誰?
黑影一驚,返身見到提著鋤頭的村民,當即就跪下了。
村民上前,見黑影頭發凌亂,滿臉滿手都是臟乎乎的黑泥。
在黑影的腳邊,放著兩只碗口大小的芭蕉頭。
村民問,你挖芭蕉頭做什么?做藥引么?
黑影沒有說話,跪在地上只是哭。
村民瞬間明白了,什么話也沒有說,提著鋤頭轉身走了。
很多年后,那位村民告訴我們,那個黑影就是我小姑,她在山里干活,不敢回家,沒有吃的,只能靠著芭蕉頭充饑。
那幾年,小姑完全是在生死線上掙扎,能活下來,真是一個奇跡。
若從相貌來看,大嬸確實長得一表人才,而我大伯因為口吃和哮喘,再加上抽旱煙,年紀輕輕就象個小老頭兒似的。
所以他對大嬸在家里的行為根本不管,完全屬于那種寵妻魔。
我父親和六伯年紀相仿,但與大伯年齡相差了十幾歲,我大嬸在家中為所欲為的時候,我父親和六伯年齡也不大,根本無法“撥-亂,返,正”。
后來,自然災害來了,爺爺餓死,大伯成了當家人。
奶奶指望著大伯能夠把這個家擔起來,畢竟除了大女兒已經出嫁外,家中還有兩個小兒子和一個小女兒未成家。
可惜經過大嬸的“改造”,大伯早已變得和她一條心。
爺爺去世后不久,在大嬸的慫恿下,大伯便主動提出分家單過。
一輩子軟弱無助的奶奶見大伯執意如此,只得依了他們夫妻倆。
重復說一遍,當時正處于自然災害時期,現在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對當時的情況應該還有記憶。
以我們今天的理解就一句話:沒吃的。
我奶奶是舊社會過來的女姓,裹過腳。在當時,一名裹過腳的寡婦帶著三個未成年的孩子過活,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。
大伯作為長兄,非但不幫襯母親扛起家庭的重擔,反而落井下石,想方設法從奶奶家拿東西去補貼他自己的家。
有一次,生產隊剛分完紅薯,奶奶家只有不到兩百斤,那是她和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年的口糧。
大嬸趁大伯不在,過奶奶家來強取,奶奶哭著說弟弟妹妹還小,掙不了公分,這點紅薯也不夠吃。
大嬸不管,一把將奶奶推倒在地,背了一筐紅薯走了。
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年,大嬸慫恿大伯,占用爺爺留下來的宅基地,修了幾間草房。
這時,他的大兒子已經出生了,第二胎也懷上了。或許是考慮到以后子女多了房子不夠住,所以強行讓奶奶去別的地方修房子,將老宅全留給他。
奶奶不同意,被大嬸強行驅逐出去,只得帶著我父親三兄妹在老宅對面的山頭上重新搭窩棚過日子。
兩山之間是一條深溝,從此,我們家與大伯家之間,便出現了一道深溝,一道直到現在都無法愈合的心靈創傷之溝。
這條溝割斷了親情,也反將我大伯一家永遠割離出了家族。當然這是后話。
兩家徹底分開之后,大嬸并沒有放棄對我奶奶及小姑的迫害。
家中出了悍婦,引得村里不少人同情,左鄰右舍的鄰居憐憫我奶奶,時常送些蔬果上門,同時也免不了閑聊幾句。
時間一長,大嬸就認為是我奶奶在眾人面前壞她名聲,經常在不開心的時候過來找我奶奶出氣,偷偷將屎尿潑到我奶奶床上。
奶奶以前哭壞了眼睛,聞到臭味但看不清,所以經常弄得滿身都是。
而大嬸則經常與村里其他婦女一起,高聲笑談著我奶奶滿身屎尿的丑態。
她不知道,越是這樣,她的名聲就越差,甚至這種名聲還影響到了我父親幾兄妹。
由于家中出了這樣一名“悍婦”,奶奶家早就出名了。
出名之后的后果就是:媒人根本不敢上奶奶家門替兩個小兒子說媒。
也正因為兩個兄弟到了成家的年齡,我小姑也長到了十六歲,一條毒計便在我大嬸的心中悄然而生。
有那么一段時間,大嬸再次懷孕,她以自己的房子潮濕為由,非要到奶奶的窩棚里居住。
據村民后來講,也就是那段時間,大嬸與村里某位游手好閑的長舌婦常常聚在一起說悄悄話。
那位長舌婦也來過奶奶家幾次,貌似還給小姑買過幾次東西。
某天清晨,有人看見小姑與那長舌村婦一起離開了村子,大嬸當時還將她們送到了村口。
從那以后,小姑就再也沒有回來。
當時,我父親和六伯已經成年,見妹妹不見了,知道肯定與大嬸有關。
于是兩兄弟常常責問我大嬸,詢問我小姑的情況。
大嬸矢口否認與她有關,動轍以死相逼。
兩兄弟無奈,只得四處打聽,但是之前那長舌婦也從此不見了蹤影,根本無從問起。
時光又過去了許多年,已經臨近改開的前夕。
奶奶當年搭起的窩棚也早就換成了幾間亮堂的瓦房。
突然有一天,村里來了一輛警車,兩名警察從車上押下一名女犯人,看熱鬧的村民一下便認出女犯人是之前消失的長舌婦。
原來,那婦人是人販子,已經被捉拿歸案。
據她交代,經她手賣出去的年輕女孩已有十五人之多,這其中,就包括我小姑。
當年和她一起策劃賣我小姑的人,正是我大嬸。收錢的人,自然也是我大嬸。
警察上門,大嬸傻了,使出她慣用的伎倆,一哭二鬧三上吊。
最終,倒不是她的殺手锏起了作用,而是指認她犯法的證據不足,使她逃過了法律制裁。
據長舌婦交代,我小姑被賣到了遙遠的山西某地。
我們家地處西南,一個十六歲的姑娘,被賣到離家那么遠的地方,不知道過著怎樣的生活。
更令人氣憤的是,據長舌婦說,是兩個男子同時買的我小姑,那兩個男子是兩兄弟。
聽到這些消息,我奶奶差點兒哭斷了氣。
我父親和六伯當時已經成家,一聽這個消息,恨不能手撕了我大嬸。但是撕了她也沒用,畢竟當務之急是要找回妹妹。
得知情況的第二天,父親和六伯便整理行裝、帶著干糧,踏上了遙遠的尋妹之路。
小幺妹天真的笑臉早在兩位哥哥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了,距離小幺妹離家的日子已經有好幾年了,不知小幺妹嬌嫩的小臉如何抵得住北地的寒風。
還有……買下小幺妹的到底是什么人?他們會如何對待這買來的媳婦?
哥哥的心頭肉啊,如今是死是活,過得到底怎么樣?兩位哥哥早已肝腸寸斷、涕淚交流!
火車換汽車,汽車換馬車,經過一個半月的跋涉,兩兄弟終于在山西某地尋到了幺妹的消息。
據當地村子里的人講,由于貧窮,當年是一家兩兄弟共同出錢買的小幺妹。
可以想象,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家庭,買媳婦完全是為了所謂的傳宗接代。
若是小幺妹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,結果會是怎樣?
父親與六伯兩兄弟不敢往下想。
好在村子里的人又說,小幺妹看似軟弱,但內心剛烈,得知自己將要與兩兄弟一起過日子,誓死不從。
小幺妹的反抗當即遭到一頓毒打,然后被買家關進牲口棚,一連三天不給飯吃。
買家想以肉體上的折磨迫使小幺妹折服,因為在他們看來,兩兄弟共買一個媳婦的情況到處都是。
不知是上天憐憫,還是我小姑命不該絕。就在她被關押在牲口棚的第四天,村里煤礦突發一場斗毆事件。
事件的波及面很廣,影響很大,直至驚動了警察,甚至連附近的部隊都派人來維持秩序。
事件平息之后,買家兩兄弟發現我小姑不見了。四下尋找未果,又不敢報警,只好自認倒霉,漸漸淡忘了此事。
我父親與六伯聽后,不知道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。
小幺妹沒有落入魔窟,淪為別人傳宗接代的工具,這當然是好消息。
可是她后來又逃到哪里去了?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丫頭,語言不通,身無分文,逃又能逃到哪里去?
不知買家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懶得搭理,無論我父親與六伯如何乞求,買家都不愿再多說一個字。
求助當地派出所,由于年代久遠,他們也愛莫能助。
找尋小幺妹的線索就此斷了,我父親與六伯倆兄弟當時的心情別提有多失落。
找不到妹妹,該如何向快瞎眼的老母親交代?
還有,小幺妹如今到底在哪里?是死還是活?兩兄弟心中的期盼和憤恨之情難以表述。
無奈之下,我父親與六伯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故鄉,雖然無從尋找小幺妹,但他們在我奶奶面前立誓,有生之年一定不會停止對妹妹的尋找。
直到我們這一輩九個叔伯兄妹出生,我父親與六伯在教育子女的時候都免不了加上一句:天南地北,不論走到哪里,一定要設法打聽小姑的下落。
在接下來的很多年里,尋找小姑成了我們這個家族教育孩子的必修課,當然,除了我大伯一家。
時光不緊不慢地流逝,直到九十年代,奶奶已老得走不動路了,眼睛也幾乎全瞎了。
那個時候,農村的男青年很向往部隊生活,我六伯的大兒子,我大哥,也響應號召,準備報名參軍獻身國防。
大哥報名之后,村里、鎮里體檢政審樣樣合格,還剩下最后一關:去縣武裝部體檢。
非常遺憾的是,最后一關的體檢,我大哥不合格。
就在他灰心喪氣的時候,鎮里突然來了通知,說是上次縣里體檢出現了某些差錯,導致新上任的縣武裝部長大動肝火,要求醫療機構重新體檢。
我大哥有幸重新參加了一次體檢,這一次,他非常幸運地過關了。
接下來便是武裝部對合格人員的談話和家訪了。
據大哥說,當時他們同批合格的一共有三十多人,全部集合在一間寬敞的會議室,找他們談話的是縣武裝部長本人。
部長剛從部隊轉業到地方,四十多歲的模樣,外地人,聽說是隨家屬的意愿才轉業到我們縣的。
部長談話期間,總是有意無意地詢問我大哥所在村鎮的情況,以及我大哥的家庭成員和社會關系。
談話結束后,武裝部的人員開始分頭家訪。
大哥回家后,根據安排的時間,在家等著縣武裝部的人來家訪。
家訪的當天,我父親和大伯下地干活去了,家里就我們這些孩子在。
我清楚地記得,是部長本人來的我們家(我父親和六伯一直沒有分家,兩家人一直居住在一起,直到孫子輩的人出生后才逐漸分開)。
部長穿著一身軍裝,身材魁梧,步履矯健,非常神氣。
特別是那張飽滿、光澤的臉龐,永遠露著和謁的笑容,讓人感到非常親切。
讓人奇怪的是,部長身邊還跟著一名身著白大卦、背著藥箱的女醫生。
女醫生年紀與部長相當,身材高挑,臉色紅潤,貌似來自于那種書香門弟的大家閨秀一般,從容淡雅,令人心生向往。
部長與女醫生坐定后,不斷地打量著我們家的環境。
大哥端坐在部長面前,正襟危坐,如接受人生考核一般。
我們其他年齡小的兄弟姐妹則擠在門外,探頭看著里面的女醫生和部長,以及汗流浹背的大哥。
部長笑聲爽朗,不斷叫我大哥放松,別緊張。
或許是為了緩解我大哥的緊張情緒,部長非常隨意地詢問家里的情況,主要是家庭成員和社會關系等。
一旁的女醫生偶爾也溫和地開口詢問幾句,大哥一一作答,不敢有絲毫懈怠。
當時,眼睛有疾、腿腳不便的奶奶就住在里屋,若是平時,無論我們在堂屋如何打鬧,她老人家幾乎都不會發出什么響動。
但就在那一天,部長及女醫生與大哥談話時,里面突然傳出摔盆的聲音,隨即又是一陣嗚咽的哭聲。
女醫生耳朵機警,忙問里屋是不是有人?
大哥說是我奶奶,快八十歲了。
女醫生沒有說話,突然起身奔向里屋。
堂屋內,包括大哥在內的我們兄弟姐妹幾個,當時就懵了,不知道女醫生為什么會突然去里屋。
不一刻,里屋傳來一陣嗚咽聲。
沒多久,嗚咽之聲突然放大,變成了嚎啕大哭。
我們一群小孩圍在門口不明所以。
部長見狀,對我大哥說,小伙子,快當兵的人了,你腿腳快,趕緊去叫你父親回家。
大哥雖然不明緣由,但部長的吩咐對當時的他來說無疑如圣旨一般,于是立即奔跑出門。
很快,父親和六伯便一臉迷茫地返回了家中。
此時,女醫生早已吩咐我們將奶奶抬到了堂屋的藤椅上安坐,只是她們兩人仍在不斷掩面哭泣。
我父親與六伯進屋的那一刻,目光突然凝住了。
這女醫生,不就是全家日思苦想的“小幺妹”嗎?
一家人就此抱頭痛哭,引得院子里圍滿了觀看的村民。
那一刻,大家才知道,當年被人販子賣到山西的小幺妹回來了。
也是在那一刻,年幼的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血濃于水的親情,哪怕有著萬山千山的阻隔,也阻不斷那份對故鄉親人的眷戀。
所幸的是,小姑回來了,而且是很完美地回來了,并沒有如父親兄弟幾個所想的那樣客死他鄉。
認親之后,小姑把我們叫到跟前,讓我們一個個地自報名字和排行,然后給我們發紅包、發糖果,那一刻,我們都覺得小姑就是天上的仙女,是突然降落到我們家的。
據小姑講,當年被賣到山西,自己趁人不備,從牲口棚里逃了出去,在冰天雪地里,正好遇到處置斗毆事件的巡邏部隊。
由于她從未出過遠門,對地域方位完全沒有概念,再加上沒有讀過書,被部隊搭救后,她一時說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。
那個年代的許多事情都比較特殊,最后部隊首長決定,將她安置在衛生所,與衛生女兵生活在一起,過了幾年之后,年滿十八歲,就地入伍,成為正式的女兵。
也是在那個時候,她結識了我姑父,后來兩人結婚生子,組建了屬于自己的家庭。
和家里的兩位哥哥一樣,她無時無刻不想念著故鄉、想念著親人。
隨著在部隊的學習,她漸漸知道了自己的家鄉在哪里,早就夢想著早日回家與親人團聚。
后來姑父轉業,她強烈要求回自己的家鄉,正好姑父出身也很悲慘,家中已沒了親人,于是便根據小姑的要求,轉業到了我們縣里。
一開始,她曾與姑父一起回過老家,但好幾次都沒有遇到家人。再加上二十幾年過去了,許多記憶已經模糊,看著早已物似人非的老家,她也不敢確認。
姑父轉業的當年,工作剛剛起步,許多事務還沒理順,因此尋親的事情便準備緩一緩再說。
好在遇到我大哥參軍,他的戶籍引起了我姑父的注意,于是在分配人員家訪的時候,他主動來了我大哥家,這才使一家人團聚。
小姑婚后很幸福,為姑父生育了三子一女。一家人認親后,三個表哥與一個表姐很快在小姑的帶領下回家認了外婆。
表哥表姐當時正值高中、大學的年齡,一個個相貌堂堂、俊朗英武,后來很多年后,他們都在縣里公安、教育、法院等單位工作,非常優秀出色。
我父親曾問小姑,如何處理與大嫂家的關系。
小姑說當年就是大嫂連嚇帶騙,將她賣掉的。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,她本不想恨大嫂,只是一想到大嫂曾經那樣對待母親,她也無法釋懷。
所以她打算永遠不見我大嬸,從此與大伯一家人老死不相往來。
當時,也就是小姑認親那幾年,大伯家的日子還是很不錯的。他與大嬸養育了兩子兩女,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婿,這樣的勞動力在當時的農村來說,是非常令人羨慕的。
九十年代初,大伯的大女婿去東北做生意,據說掙了不少錢,后來帶動其他兄弟姐妹一同前往,一個個掙得盆滿缽滿,每年春節回村,一個個都把眼睛頂在頭上,尾巴翹上了天,引得村里人厭惡不已。
可是好景不長,九十年代末,他們一家人開始走下坡路,首先也是從他大女婿開始,生意失敗,同時不知什么原因觸犯法律,被關進去了。
大兒子遺傳了我爺爺的壞毛病,好酒、好賭,后來車禍受了重傷,癱倒在床,老婆帶孩子跟人跑了,全由我大嬸床前伺候。他從此自暴自棄,象瘋子一樣在家天天灌酒,直到有一年冬天醉死在床上。
二兒子不知為何,就在大兒子車禍后不久便失蹤了。村里傳言說是涉D,早已不在人世了。他原本有個妻子,但沒生孩子,也在他失蹤后跟人跑了。
小女兒倒是沒出意外,兩口子在鄰村辦了一個養雞場,過得不好不壞。
兩個兒子先我大嬸而去,如此打擊她自然無法面對,再加上曾經行事惡毒,村里不少人對她有意見,如此一來,她成了村婦們茶余飯后的笑話。
大伯先于大嬸之前離開了人世,病因是哮喘。
之后,大嬸瘋了,每天在村里罵街,身后總跟著一群小孩調戲嘲笑她。
奶奶走的前一年,大嬸的尸體在村口池塘被人發現,喪事是她小女兒女婿辦理的。
據村里人說,辦喪事出殯的時候,本該由死者的兒子或孫子端靈位引路,女婿外孫是外人,無法替代。
若是沒有兒子,侄子也行,除開大伯自己早逝的兒子,我們叔伯兄弟共五人,臨到大嬸出嬪的時候,奶奶雖然已臥床不起,但仍然安排我們五兄弟去為大嬸端靈引路。
大嬸走的第二年,九十八歲高齡的奶奶去世。
小姑對我們講,得理需饒人,凡事不要做絕。
因為好人有好報,惡人有惡報。
她說得很對,如今兒孫滿堂的她,也快到奶奶當年的年紀了,長得慈眉善目,象極了當年的奶奶,幸福的微笑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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